两个坑
一滴墨水溅到他的衬衫上。伦纳德瞄了一眼,对后桌摆摆手不必介意,然后从教室的窗翻了出去。
他要去找他,他该去找他……他总在找他。得了一本喜欢的书,陪主人公一路走来,才想起隔了一层封面。
两个坑
一滴墨水溅到他的衬衫上。伦纳德瞄了一眼,对后桌摆摆手不必介意,然后从教室的窗翻了出去。
他要去找他,他该去找他……他总在找他。得了一本喜欢的书,陪主人公一路走来,才想起隔了一层封面。
*克×伦♀
她坐在床头,伸了个懒腰,薄薄的被褥从肩头滑落,露出雪白的乳房。她揉了揉眼睛,好像很久没睡得这么熟了,阳光从窗帘的缝里漏进来,混着懒洋洋的暖意。
阴影里一只男人的手覆上她的后腰,那里留着一点红色的印子,大拇指轻轻摩挲着,似乎在分辨来由。她扭头瞧他,未经梳理的乌黑发尾跟着转过来,翘起一小撮。
“你觉得我该剪头发了吗?”
男人的手沿着她光洁的背往上,勾住最不听话的一缕:
“随你。”
他往指尖上缠了一圈,又让它松开。
“你更喜欢短发?”
她定定看了一会儿,打了个哈欠:
“那也没有。可是克莱恩你好像……”她慢吞吞地回想着,男人如何埋在她颈窝,手指插入发丝间,落下亲吻。
还有披在胸前,跟着一起晃的时候。克莱恩在心里补充,“我觉得都挺好。”
她望进他棕色的眼睛,不一会儿勾起唇角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她跌回松软的枕头里,又往旁边挪了挪。
*克×魅魔伦
诗人同学出了点问题,但问题不大。解决方法有很多,男人或女人,加上他那副样貌,几乎轻轻松松。然而他祈祷了,向愚者问来克莱恩的位置,于月下翻进他的窗台。
很熟练,就是落地姿势略显僵硬。
克莱恩的视线慢慢上挪,经过某处时,听到对方呼吸一滞。很清楚嘛,克莱恩想,没有选在梦里,连帕列斯都识趣地躲起来了。
不用着急,慢慢来。
伦纳德,可怜的伦纳德,不但被命运戏耍,觉醒了某种奇怪血统,还即将面对来自前同事的捉弄。虽然后者是他自找的,在坐立不安的漫长折磨之后,终于放弃抵抗,把自己送上朝思暮想的窗台。
要是克莱恩不愿意,那就,那就……
他的脑袋徒劳地盘算着怎么逃跑,脚下却已经迈出去,难以避免地把他拉近床边,那个挂着高深莫测笑容的家伙。
快点,把我打晕了丢出去,或者随便什么厉害的非凡能力,很简单对吧,所以克莱恩求你千万、千万不要——
不要吻我。
那些诗,克莱恩记得,宁静或优美的,让敌人安息的低沉嗓音,总是离不开唇边的一抹笑,就像他永远系不好的扣子。一缕黑发从耳旁落下来,被克莱恩轻轻拨开,不让它们遮住那双碧绿的眸子,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,在吞吐的器物上投下专注的阴影。
属于诗人的灵巧舌头,克莱恩见过它的一些本事,今天就尝到了另一些。他颇感兴趣地猜想,有多少是来自魅魔的天赋呢?当他触碰对方因窒息而泛红的眼角,忍不住在心底怜爱地叹息。
克莱恩在看着他。手掌虚掩在脑后,手指捋过头发,留下轻柔的颤栗。伦纳德非常清楚,那些疯狂的念头不是最近才诞生,被他压进最深最深的一层梦境,连瞥一眼都不被允许。
他吞得更深了一些。
克莱恩几乎不会发出声音,但他听得到,那一层又一层的面具底下,一直以来藏了多少秘密。克莱恩的味道,太多了——他咽了下去,结果更加干渴。
“戴上它。”
克莱恩抄起床边的红手套,递到他眼前——就像他当初摘了卖掉一样干脆。事实上这双的确只是替换品的其中之一,今夜过去很可能光荣下岗——果然。
“伸进去,”克莱恩噙着一抹笑意,“我想看。”
他仅仅褪下了裤子,白色的衬衫彻底披散下来,堪堪遮住一些部位,又被红色的手套拨开一点,慢慢伸向后方。
不出所料,那里准备得非常充分,开阖着的小孔已经渗出不少晶莹的黏液,沿着臀缝流淌至大腿内侧。而青年本人,显然还没习惯这个自作主张的器官,隔着布料碰了一下,几乎立刻缩回去。
他闪躲的眼神一下子增添了不少乐趣。克莱恩捉住那只手,缓慢而无可置疑地带它回到该去的地方。
伦纳德倒不是怕,恰恰相反,他被自己渴望的程度吓到了。就在克莱恩眼前,被克莱恩的手指挤压着,那些湿漉漉的东西肯定会把他的手打湿,更不要说薄薄的红色布料——克莱恩在想什么?自己戴上红手套的一半原因就在眼前,对这个人来说,自己始终一览无余。
他找到了那一点。实则魅魔紧致内壁的每一处都足够带来欢愉,但总有一处是致命的,一瞬间电击般的酥麻令人目眩神迷,回溯而来的却是细密的噬咬骨髓深处的痒,潮水般蔓延到肌肤表面,让他没克制住一声呜咽。
怎么会——这么亮呢?
克莱恩也有想不明白的事,他见过那双绿眸清亮得没有一丝阴霾的时候,也见过泪珠从痛苦笑着的眼里滑落,还有现在,盛满水汽的碧绿眼眸没有半点迷茫,甚至让他寻到一点张扬的快意。
这可太犯规了。
最最普通的白衬衫,在值夜者身上没整齐过几回,现在彻底揉成一团,布满凌乱的痕迹。包括那人长了半截的乌黑头发,散落在床单上,少许因为汗湿黏在一起,跟着身上人的节奏摇晃不停。实践出真知,但克莱恩敢说,魅魔的天赋,哪怕换成魔女,都比不上伦纳德·米切尔自身的万分之一。
他射`进去的东西,转眼吸收得干干净净,一点儿都没剩下。伦纳德显然猜到了,下意识眨了眨眼,那种似曾相识的轻快神情又回来了,带着一抹青涩。
好吧,这个愿望倒不难实现。克莱恩咬着他的耳朵,再度填满了他,顺带捎上自己的愿望。
“他实在是一座漂亮的雕像。”
年轻的工匠站在广场中央,对着北风喃喃自语。
“那对祖母绿挑选得尤其好。不过还缺了点什么。……是什么呢?”
他笑着摇了摇头,离开了广场。
“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坏话。”
王子忽然想起这回事来,虽然市民们这么叫它,但他的确没有体验过一天王子的生活,反而觉得一丝不苟的站姿很不舒服。好在他还能聊聊天,比如跟一只歇脚的燕子。
“我认得那个年轻人。”燕子抖了抖羽毛,“他刚进城不久,偶尔去教堂那边喂鸟。”
燕子知道大街小巷的消息,知道海的另一边是什么样。王子想多听一会儿,它却飞走了。
某天傍晚,落单的燕子跌落在它脚下。
“我活不久啦。”燕子轻轻地说,“冬天快到了,好在不是被冻死。”
王子希望能帮它挡一挡寒风。
夜幕降临的时候,他终于听不到燕子的呼吸——他变成了燕子。
他努力扑棱了两下,抬头看到上方的雕像。漂亮吗?他不太懂这个,只是想起了那个年轻人。
他在月光下学会飞行。穿越城市里无数个屋顶,在某个窗前停了下来。
青年在油灯摇晃的烛光下工作。那是一方与他差不多高的灰色石料,只有粗糙的轮廓,与他手中的金属工具撞出清脆的响声。
——雕像?
“神像。”
工匠身上的白衬衣沾了不少粉尘,他并不介意,对窗台上的来客微笑道。
“神?那是什么?”燕子茫然扭头。
工匠望着房间里站立的石块,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“完成的时候,也许就知道了吧。”
他该是一位雕刻家——不是因为他夸王子漂亮,当然不是。他在某个深秋的下午踏上沿岸港口,除了一个工具箱,没带任何行李。这间工作室也是,床、桌子、石头。甚至没有一块画板!没有设计图,没有泥塑稿,他只是举着凿刀,偶尔停下思量,下手时毫不犹豫。
“没有反悔的机会。”工匠乐于在休憩时跟他聊天,就像王子在广场上一样。“有了第一刀,就必须有下一刀。我知道怎么做……我只能这样做。”
“但我还是乐意休息一下,”他眨了眨眼,喝了口甜茶,“变成燕子的感觉怎么样?比罚站舒服吧。”
“可惜只有晚上。”燕子羽毛理了一半,懒得动弹。暖洋洋的烛光照着,让他有点想睡觉,又不想真的睡着。
夜灯下的青年又执起了凿刀。
大雪比往年来得早,他飞得有些艰难——燕子根本不该见到雪,我做到了。他跌跌撞撞地钻进窗户,试图甩掉身上的雪粒。等等,他怎么不关窗?不怕被冻死吗?
一条温热的手帕盖在身上,帮他拭干羽毛。他几乎被手掌裹住,忍不住蜷起身子,往里缩了一点。
他第一次尝到寒冷与温暖。
“你见过雪吗?”他不禁问道,工匠会来自哪里呢?遥远温和的南方,还是北边传说的山脉?
“我去过一个小岛,一年九个月下雪,三个月下冰雹。”
青年缓缓开口,“也有一片山谷,四季都是雷暴……”
他去过的地方可能比燕子还多。他静静听着,终于想起那个事实——工匠会离开一座城市,就像他踏上港口一样。是神像完工的时候,还是春天到来的时候?他不知道。
他不知道工匠也会生病。
是啊,他为什么会生病?他不是燕子,离群落单,飞不动了,只能跌落在脚下——他把那副画面挤出脑海,扑到床边。
他甚至都不用睡觉。除了短暂的休息,只有雕刻这一件任务,从来不曾这样躺在床上,脸色惨白,两颊凹陷下去,两眼紧紧闭着。
广场上的流浪汉也是,他们想要食物,想要医生开的药。哪里来的药?
工匠在高烧里迷糊着,想去摸床边的水,不小心按到一块坚硬的东西。
一块祖母绿。
视野里捕捉到小小的黑白相间的身影,他扯动干瘪的嘴角:
“……没事的。”
他吃力地撑起身子,靠在床头,长长地喘了一口气。
“不会让我死的。”
他的视线落在那座半成品上,也许是人的形状,也许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,燕子唯独不愿去想——
那是工匠的样子。
“刚开始,我也不知道是神像。”
工匠继续用沙哑的嗓音叙述着:
“我没有终点,找不到该回去的地方。第一刀下去,我才反应过来,只有这一条路。”
“你见过落单的燕子,见过流浪汉。我见过更多的……他们都需要他。”
他朝那边抬了抬下巴,似乎是想笑:
“他像我。还是我像他?”
燕子轻轻啄了他的手。又碰了一下。
工匠安静了一会儿,真正地笑起来:“我想起来了,你缺的是什么。不过姑且先让我保密吧。”
他由上而下,慢慢抚摸着燕子的羽毛。
王子从晨曦中醒来,发现自己并没有少一只眼睛,祖母绿尚未学会流泪。广场上人来人往,城市迎来繁荣的新一天。
他见过那种鸟,掠过广场上空,比任何燕雀都要敏捷,双翼更修长,身形更灵巧,从不落在城中歇脚,一生归属于天空。
他靠近了,看得更清楚一些,那只小小的雨燕就留在桌面上,一样是灰色的石料,能分辨出翅膀合拢后尾端尖细的羽毛,被窗外的月光笼上淡淡的光辉。
烛火熄了。床、桌子、雕像,再没有别的,连地上的碎屑和粉尘都干干净净。燕子并不意外,就像他很熟悉的一幕,反复出现在梦里:
工匠走向神像,他们的面容越来越模糊,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接近……
他在这里。他在任何地方。
可是梦里没有雨燕。他久久地看着,想着:
“缺了什么呢?”
第一缕阳光照射到窗台上。
雨燕缓缓打开翅膀。
他一下子就明白了。原来双脚早已退化,连站立都困难,更不要说蹬地起飞,所以才不能落到地上。可是,可是。
他匍匐着,奋力拍打新生的双翼,终于登上窗台。清晨的风不再凛冽,海那边的春天来了。
他落进温暖的阳光里。
长长的汽笛声,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码头,目送一批又一批繁忙的旅人启航。他从没爬升过这么高,只要稍微转向,一定能看到广场中央漂亮的王子。
他只是向前,向前飞。
也许是小岛,也许是山脉,也许明天,明年,几个世纪,永远——谁知道呢?可以是工匠,燕子,随便其他什么东西,为他留一扇窗,对他微笑:
“晚上好,我的朋友。”
没有人告诉他,红色牵扯了多少非分之想。原本是黑白的色调,黑得不够正经,白得过于飘逸,一汪绿色也只点缀在诗的末尾,收不住。直到一场大雨倾盆,才凝成一潭碧绿,等待燃起一点火星。复仇的红,先是锁住了他,要他流干最后一滴血——又被拉了回来。后来他也拉住别人,拉不住的,都烙印在这双手套上。那抹鲜红却活了起来,不再滚烫,只明艳地跳动着,是黑夜里的灯,雪地上的火,白鸽衔来的玫瑰。你想沿着红色的边缘,探进去,摸索乌黑发尾底下的秘密,它却溜走了,随着风吹散几声口哨。